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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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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心經》的交談過後的一段時間裏,溫暖能明顯感覺到林寒對自己更加親近了些。

她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但心裏很高興。

她隱隱覺得,為姐姐覆仇指日可待。

不過,當她得知林寒對她進行了一次徹底的調查之後,她也不敢貿然動手。

雖然,因為丁曉朦的幫助,她的聖地亞大學生以及孤兒的身份被塑造得完美無缺,但比起被林寒查出端倪,溫暖此時更加在意的是,林寒這樣的人,對她還有戒心。

為了消除林寒的戒心,她仍舊扮豬吃老虎。

繼續擔當那個對病癥無可奈何的可憐女人。

月中旬,

林寒陪同她去醫院接受穿刺。

穿刺室內似乎飄蕩著醫院獨有的那股藥水味道。她特別怕痛,穿白大褂的醫生為她進行穿刺的時候,她的雙眼緊緊閉著,她咬死了牙關,一張白凈凈的小臉上原本分明的五官全部都褶皺在了一起。隨著穿刺結束的聲音響起,溫暖終於顫顫巍巍地睜開了眼睛,林寒心疼地摸摸她布滿汗珠的額頭,她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眼睛裏都是淚水。

林寒嘆了口氣,把她抱到輪椅裏。溫暖雙臂環繞著林寒的脖子,舍不得離開這份倚靠。此時,門口走進來一位護士,找到林寒,就著他的耳邊說了些什麽。林寒便拿下她圈住他的雙手,對她笑了笑,讓她跟著護士在這附近等他。而他自己則轉身離開。

他的背影走得決絕又迅速,不一會兒,溫暖就看不見了。溫暖心下一動,擠出了一個笑容,沖著護士“是誰找林醫生啊?他走得很急。”

護士沒有防備,用好聽的美式英語稀松平常回應了她,“是DR馬,也就是你上回來看的那位醫師。”

“哦,是他呀。”溫暖說得很是無所謂,可眼神早已暗了一度。

溫暖等了一會兒,找了個借口,機靈地甩掉了護士。她循著林寒走開的方向,她偷偷摸摸地把輪椅轉到主治醫師辦公室門前,貼著耳朵聽裏面的交談。

高大的白色木門質地良好,木板冰冰涼涼的,似乎是DR馬之前有公務在忙,所以恰好,溫暖到的時候,林寒和DR馬的對話才正式開始。溫暖全神貫註地傾聽,終於隱約聽見了裏面傳來的那些像霧氣一樣迷蒙的對話音質。

“DR馬,你特意私下叫我過來,聽護士說你是想和我談一談有關Sunny的事情?”溫暖聞言,情不自禁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唇紋褶皺,配合著她眼角急劇緊縮的狀態,毫無保留地顯露出了溫暖心裏的緊張狀態。

溫暖又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她皺緊了眉頭,那聲音說:“這是Sunny最新的報告,根據報告來看,Sunny小姐她……很難熬過這個冬天。”

溫暖靠在門板上,輕輕地顫著呼吸。“DR馬,在此之前,還是請你費心治療。”門板裏驀然又傳來了林寒的聲音,溫暖靠在門板上的額頭聞言微微擡起。她鼻頭突然一酸。

她茫然地怔在那裏,聽到有人按壓門把手的聲音,她心裏突然一急。溫暖下意識往後退。輪椅往後刺溜,她沒註意到她的身後正巧就是一個樓梯口。

興許是她條件反射般的後退太過沒有章法,輪椅失去了控制,快速地滑動。她愕然轉頭,嚇得渾身顫抖,拼命控制。輪椅卻哐啷一下猛地向後翻去,霎時間,溫暖腦海裏陡然湧現了一句無數醫生告知過她的話語。

也許有一天,你就會死去。

溫暖的整個身體因為後沖力,在墜落的某個瞬間裏,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弧度。她後背弓起與輪椅間有了一段空隙,她的雙目睜大,下意識看了眼醫生辦公室的大門。她忽然有些心疼自己,她才十八歲的,卻已經被死亡扼住了咽喉,動彈不得,叫天不應。甚至連報個仇,也做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錯了。在她整個人完全貫落在地上的瞬間,她看到那扇白色的大門猛地大開。她似乎瞧見,一個穿風衣的男人,以一種飛快的速度沖向了她。

她忽然就看不清了,

那個人是誰。

直到她被他抱起來,她額角流著鮮血,透過淚光與血色她才依稀辨識出,那個人居然是林寒。

林寒低頭看她,將她抱在自己的胸膛前,他碎發的光影落在她慘白的小臉上。她眼睛裏蓄滿了淚水,臉上是對於死亡最本能的恐懼。溫暖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她哭得委屈又可憐。她淚眼迷蒙裏,說話的嗓子沙啞,聲音是酸的。

她忽然一計上了心頭,揪著他的衣服,顫聲哭訴:“我聽到,我快要死了。可是林寒,怎麽辦,我忽然舍不得了。”

“我怕我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林寒,我好像喜歡上了你。”

林寒猛地楞住,他盯著她,低頭,吻住了她的嘴唇。他像是在安穩她,親吻溫柔無比,“別說傻話,我也舍不得。”

“我也,喜歡你。”

他身軀高大,抱著她拾級而上。女孩子已經昏迷了過去。

他每一步走得心疼無比。



話說開了。

之後溫暖蘇醒。

她央求著林寒,還是出了醫院。

回程的路上,她頭上纏著紗布,低頭坐在輪椅裏,似乎是猶豫了很久,才拉住林寒的手,仰著臉問他。

“你說的算數麽?”

林寒:“算數。”

林寒把溫暖的手握緊,溫暖小臉一紅。慢吞吞說:“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呀?就算數?”

言畢,她微微低下了頭,像是在害羞。

林寒一笑。

“治我心病的Sunny小姐,我喜歡你。”

溫暖雙腿在輪椅上輕微晃蕩了一下,聲音極低地呢喃。

“治我身體疾病的林寒先生,我也喜歡你。”

關系是確定了,

但礙於溫暖的身體,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進一步的發展。

溫暖覺得有些著急。

這種距離感,使得她覺得自己覆仇的難度有些上升。

於是有一天,她纏著林寒出去走走。

中午的時候,她死纏爛打,最終去了一趟西式快餐店。

剛一進去,林寒把她抱在了椅子上,點單過後,他就過去把食物端了過來。

為她蘸好醬汁,再拿出一根薯條送到了她的唇邊。

溫暖叼住了薯條,忽然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睛。

她示意林寒過來。

林寒不明所以地往前探了頭,溫暖指了指叼在嘴邊的薯條。

林寒一下子明白了什麽。

他有些不好意思。

溫暖斜著眼睛指了指隔壁桌上的一對普通情侶,他們正互相餵著食物。

林寒遲遲不同意的舉動,使得溫暖整張臉都垮了下去。

林寒清楚,她一直希望有正常的愛情。

最終,他寵溺地點了個頭,叼住了薯條的另一頭。

快餐廳的角落裏,陽光照在他們的臉龐上,像是電影裏打著暖光的定格畫面。他們一個臉頰嫣紅,一個微微拘謹,互相咬著薯條,咬一寸,接近一寸,直到薯條變得無比短小。溫暖狡黠一笑,張口把所有的薯條含入嘴裏,飛快地在林寒的唇上親了一口。

望著楞住的林寒,

溫暖極為認真地告訴他。

“如果有一天我去世了,我希望死的時候,回憶裏,我是一個正常人。我跟你談了一場正常人與正常人的戀愛。

接吻,擁抱,做.愛,每一個瞬間,我都不想錯過。”

也就是從那一次開始,林寒開始放棄了原本的克制。在她即將消失的生命裏,把她當作一個正常的女人,跟她談了一場正常的戀愛。



發現自己懷孕,是在月末的時候。彼時大約是十月份。

溫暖當時慌亂的不知道怎麽辦,

她並沒有想到,在她和林寒為數不多的次數裏,在嚴密的避孕措施下,也會有意外發生。

她狠不下心殺死腹中的孩子,於是暫緩了自己的計劃。

下一年的八月份,她奇跡般地生下了一個女兒。

當時取名林嘉昔。

新生兒很神奇,讓她出乎意料地熬過了醫生預言裏的冬天。別的人都說這是一個奇跡,但溫暖知道,她的存活,離不開林寒的努力。

似乎是從確定關系之後開始,她鮮少看見他再抄寫佛經,取而代之的是看到他讀大部頭的醫書直到深夜。那時,她才知道,他付出了超過常人百倍的努力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入了美國最好的醫院,重新開始就職。

而他的研究方向也從心臟疾病轉移到了先天性的白血病。

但,即使是耳聞目睹,溫暖當時也一點也不感動。

她一直在等待著一個機會,報她姐姐的仇。

只是,眼下,最大的障礙就是她的女兒林嘉昔。

她不知道拿她怎麽辦?

她不愛林寒,卻很愛自己的骨肉。

很快,溫暖迎來了一個轉機。

那時,夏天剛過去,秋天才開了個頭。

一歲的林嘉昔生了一場小病。

溫暖當時急得不得了,林暄病雖小,卻很久不好。她整夜整夜地陪著孩子,身體消耗非常大。

林寒看不過去,把女兒送去了醫院。

而他們之間的矛盾,就是從這件不大的事情裏開始爆發。

溫暖執意要去醫院陪著孩子,林寒卻心疼她的身體狠心駁斥了這個要求。

溫暖先是跟他鬧了很久,但後來也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不行。一來二去,最後她跟林寒約法三章,由林寒每天回家匯報女兒的病情。

那天,

是禮拜五。

林寒剛下班,

一下樓,出門看見了一個人。

“阿岳!”

林寒手裏搭著外套,頗為吃驚。

林岳指了指不遠處的商業街,示意有話要說。

於是他們在一家休閑咖啡廳落座。

那是一對美國本土夫婦開的小咖啡廳,店面不大,他們坐在外面的藤椅上,頭頂有一把大傘罩著他們。

“怎麽了?”林寒問。

“青青想讓昔昔去我們家玩兩天。”

任青青是林岳的妻子,護士出身,因為宮寒而不孕。這半個月來美國這家醫院學習,意外撞見了林嘉昔。

曾經,溫暖懷林嘉昔的時候就跟林寒約定過,不要把自己和女兒的存在暴露給林家人。她當時的說法是,等她不幸去世後,林寒能夠以領養的名義把林嘉昔收養,然後重新過自己的生活。

當時的林寒不答應。

卻受不住她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只好嘴上同意。

他當她是太愛他,甚至連死都為他做了考慮。

他當時就暗自下了決心,要在白血病這個領域闖出一片天,讓她沒有後顧之憂。

所以,為了讓溫暖安心,這件事一直被瞞著。

只是後來,任青青的出現,打破了這種隱瞞。

“不可以。”

林寒斷然拒絕林岳要把林嘉昔接走的請求。

林嘉昔身體還沒恢覆,就算恢覆了,把她交給林岳,溫暖不放心。

“你可真寶貝她。”林岳悻悻的,不過轉眼,他就又笑了。“也沒事,正好出差來看青青,順道問你一聲,你不同意就算了。對了,我聽青青說,暄暄的母親還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小姑娘,聽說是叫Sunny。”

說到溫暖,林寒一下子溫煦了不少。

“哦,對了,哥。”林岳忽然想起來什麽,“青青說,Sunny患有先天性的白血病,要是醫院家裏兩頭跑會累吧?我正好來這一趟,要不順便去拜訪拜訪嫂子,我還沒見過她呢。”

“不用了。”林寒搖頭,“我想讓她好好休養,舍不得讓她被你煩鬧。她很乖順的,一早答應了我不會貿然去看昔昔。這一年多以來,生產耗費了她太多精力,她要是再反覆折騰,就是不要命了。”

林寒說得信誓旦旦。

☆、Chapter 12

林寒和林岳又聊了一會兒,林岳最後笑著和他告辭了。林岳走後,林寒從藤椅上慢慢站起來,踱著步子緩緩折回醫院的方向,他步子原本是均勻無比的,卻在快到醫院門口時倏然一頓,整個人僵在了那裏,甚至就連他手背上的外套滑落在了地上也沒有註意到。

他會這樣,其實只是因為他看見了一個讓他意外的人——一個和他約法三章答應好好在家養身體,不來醫院的女人。他看見了溫暖。

溫暖坐在特制的自動輪椅上,此刻,輪椅的輪胎正順著醫院門口的專用斜坡快速地向上滑動,等到了醫院正門,溫暖便熟練地推開醫院的大門,林寒二話不說快跑追了過去,只見到溫暖直奔箱式電梯,在電梯大門開的那一瞬間,敏捷進入並且利落按鍵上去了。

而後追上去的林寒,還是遲了一步。在他跑向電梯的過程裏,金屬電梯大門早就由洞開變作縫隙,直至完全關合。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電梯裏的女人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低垂著頭,噙著笑,抱著膝蓋上小包袱坐在電梯中央,隨著電梯離開。

他憤怒地盯著電梯的數字,十樓,那正是兒科室的地方。

溫暖的動作那樣連貫,林寒倒吸一口涼氣,一個讓他火大的真相在他的心內應運而生。他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他知道,溫暖一定是來過許多回才會練就今天這樣流暢的進入動作。他的眉間露出濃郁的心疼。怪不得溫暖最近幾天的身體狀況直線下降,原來事情就出在了奔波上。她怎麽就那麽不聽話,不會心疼自己啊。

林寒煩躁地不住按旁邊的電梯,電梯總算到了一樓。他匆忙進入,迅速按下十樓。

站在電梯裏,林寒面無表情,實則內心裏滋味萬千。林寒承認自己一直是偏心的,女兒和溫暖,他更愛後者。

所以,除了每天一次例循過來看女兒的健康狀況,其餘時間他都分給了工作,甚至為了盡快找到治愈溫暖的方法,這一兩個月來他每天下班後都強忍著回家看溫暖的欲望,一個人在實驗室刻苦地做研究。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溫暖正是抓住了他的特點。在他的眼皮底子下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跟他玩起了陽奉陰違!

等他到了負責幼兒的科室那邊,遠遠的,他就看見溫暖坐在輪椅上的背影。她一只手按在玻璃門上,側著頭,像是專心致志地在盯著什麽。

林寒原本慍怒的腳步微微一僵。他擡眼看去,看到她看的人是林嘉昔——他們的女兒。他站在她的身後,似乎看見這一刻的溫暖全身上下都在洋溢著母愛的柔和光輝。林寒差點就心軟了,甚至對自己原先制止她來醫院的想法產生了疑問和動搖。

但很快,理智占據了上風。

林寒確定,這不是溫暖第一次偷偷來。有一就有二,他數不清,在此之前當他離開木屋出來工作,溫暖有多少次拖著吃力的身體找車子來這裏。

他不是不讓她關心女兒,關鍵林嘉昔也只是小毛病很快就能出院,況且他每天回家都會告訴她女兒的狀況。

更讓他揪心的是,溫暖一旦陪起女兒就總是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

一歲大的孩子已經有了一定的重量,也正是什麽都不懂的時候。溫暖總是由著女兒,常常弄得自己滿身大汗,夜裏面也睡不好。

一年前,她的身體狀況因為女兒奇跡般的有所好轉,最近卻又出現了反覆。

也許溫暖覺得這次的反覆,只是數次變化中無比正常的一次。但作為醫生的林寒卻知道,這一次,非同小可。

所以他才會比以往更加緊張害怕。

林寒終於下定決心,他要做一個惡人。

他一個招呼也沒有打,徑直上前,狠狠一拉。輪椅轉了一個方向,溫暖也被嚇了一跳。

當她擡起臉來的時候,眼皮一跳。

“阿……阿寒……”

林寒陰沈著臉,不說話,推著輪椅就往電梯口走。

溫暖知道自己不對,前頭跟他約法三章,後頭卻偷偷摸摸來看女兒。她也能明白,林寒沒有壞心思,只是擔心她的身體。

電梯重新被打開,溫暖頻頻回頭。

女兒今天已經早早睡下了,她只不過想在林寒回家之前再多陪陪女兒。要不是家裏的醫生團隊今天檢查慢了點,她其實可以早一點過來的。

溫暖委屈地抓住林寒的袖子,“我就再看一眼女兒,成麽?”

林寒把溫暖推進電梯裏,“明天昔昔就可以出院。”

溫暖聞言大喜。

“但明天我會把嘉昔送到我弟弟那邊呆兩天,你什麽時候不折騰了,身體恢覆以前的指標,我就把她接回來。”

這下輪到溫暖火了。

“林寒!”她猛地蹬了一腳輪椅板子,“你憑什麽不讓我見女兒!”

電梯裏此時就他兩個,林寒壓下脾氣。

他雙掌按住她的雙肩,嗓音仍舊溫柔試圖壓下她所有的暴躁:“不是不讓你見女兒,而是我想讓你準備接下來的手術。”

“今天我提早下班,是因為教授告訴我已經找到了你的配型。在那位志願者打動員劑①之前,你要進行一次徹底化療,那是一場硬仗,我希望在打這場仗之前,你的身體不要垮。暖暖,我不是想跟你過一陣子,我想跟你過的是一輩子。”

“可你知道麽?”溫暖語氣軟了下來,“團隊裏的醫生按時來檢查之後,家裏總是只剩下我一個人。你考慮到了你的角度,你也是在為我做打算。但是從我的角度來說,我作為一個母親,看不到自己的女兒我會想念。我作為一個女人,每天除了吃藥檢查,剩下都就是等待。等你回家,等昔昔回家。我一個人在家裏,覺得日子特別得難過。”

他們因為意外而結合,但說到底是兩個人。兩個人的想法和關註點完全都不一樣。男人和女人的思維不同就在這一刻凸顯。

林寒手指驟縮,他才意識到。

原來出了門以後,她總在無盡的等待。

“是我忽略了。”他轉到她的跟前,溫柔地擡眸看著她。“原諒粗枝大葉的我好麽?”

溫暖推了他一把。“打一頓,給顆紅棗。我不原諒你。”

叮得一聲,電椅門打開。

溫暖看著門外等待的人,不好意思地努努嘴,“起來了,有什麽出去說。”

林寒於是起來,把她往門外推。

進了車子裏,林寒不死心得睨她一眼,“你說我打一頓給紅棗,我什麽時候打你了?”

“你不是說要把昔昔送到你什麽弟弟那邊麽?那就是回中國。我會有好長時間見不到她!對於一個母親而言,見不到孩子可不就是心被打了被傷了麽?阿寒啊。”溫暖輕輕搖晃著林寒的袖角,眼神也誠懇無比,她甚至恨不得豎起手指做出發誓的樣子,她說:“我保證會努力照顧身體,要不你明天把昔昔帶回來。”

“不行。”林寒語氣強硬,“我弟弟阿岳最近在美國,不會離我們很遠。一開始我不準備把昔昔送過去,但看到你今天的舉動,我必須得防著點。暖暖,聽我一句話,等結束了手術,一切都會好。”

聞言,溫暖嘴巴都癟了下去。她情緒一下子變得非常不好,一句話都不高興說了。林寒狠下心腸不去勸阻她。兩人就這樣沈默地往前走,地上的碎石塊在坡道上滾動,林寒小心翼翼推著輪椅,在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溫暖的眼裏突然亮起了意味不明的光芒。她突然一把扯住了林寒的胳膊,仰頭笑問他,“你們林家,如果你跟我都不在了,會有人好好對昔昔麽?”

林寒眉頭一皺,他不知道溫暖為什麽提這一茬,他猜想或許是她又有了什麽不安全感,於是他蹲了下來,在一個與她平視的角度,溫柔地捧起了她的臉頰,他萬分篤定地沖她笑笑,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又瞎想什麽呢?昔昔是我們的孩子,就算我們不在了,她和我的血緣關系也會一直在。她是我女兒,是我爸媽的孫女。我爸媽是絕對不會讓林家的子孫外流,或者受委屈的。”

聽了這話,溫暖竟然露出了一個安心無比的笑容。她沒有說話,只是默不作聲地微微笑著,並且點了點頭。



林岳接到電話,林寒將恢覆健康的林嘉昔直接從醫院領給了林岳。林岳雖然沒能見見那個傳說中的Sunny卻還是順利帶走了林嘉昔。接下來的日子,那位能夠給溫暖捐獻造血幹細胞的志願者也按部就班進入了動員劑的註射階段。一切都很平常。

林寒將自己的全身心都投入到手術前期準備。溫暖看似表面平靜。但在這一派錦瑞祥和之下,她卻秘密做了許多準備。她自己清楚,等待了這麽多年,如今的這個時機完全配得上千載難逢四個字。林嘉昔不在他們身邊,哪怕她和林寒玉石俱焚也不會傷及女兒性命。

溫暖想,現在的林寒正是心理防備最弱的時刻,只要她努力,必定能一擊即中。其實,這麽多年了,她蟄伏起來,忍辱偷生,為的就是一擊即中四個字。她是女人,又是病人,她忌憚林寒男人的身份,以及調查她底細的那些舉動,她忌憚女兒林嘉昔的撫養狀況,而今,一切似乎都不成問題了。女兒年幼,一旦和林寒的血緣關系被證明,林家並不會讓女兒知道她和林寒的事情,這樣根據林寒所言,林家人會將女兒安穩地撫養長大。

萬事俱備了。大仇終於可以報了。

真正要做那件事的時候,恰好是個日暮。那時,林寒驅車回來,要把從不願意進醫院的溫暖帶去做最後的徹底化療。

林寒一進家門,卻找不到溫暖。回頭想出門再尋的時候,發現大門被死死鎖住。

那個時候,門內的火已經開始燃燒。

而不明所以的林寒卻看見溫暖不知從什麽地方出現在他面前。

她微笑著,煙味已經開始漸漸起來。

“你去哪了?”林寒問。

溫暖手按在輪椅上,口袋裏鼓囊著一串鑰匙,“我剛從後門進來。”

後門?林寒的心裏一個咯噔,他的鼻尖聞到煙味,他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往前走了兩步,擦過溫暖的肩膀,他往後院的方向一看,那裏正有著炙熱的火光,那火似乎帶著力量,火舌翻卷著一切可以燃燒的物品,囂張無比。原本淡淡的汽油味也漸漸彌漫,充斥在人的鼻腔裏,刺激著每一點感官。

林寒見狀,想也沒想,因為愛得太根深蒂固,所以竟然條件反射般地拉住溫暖的手臂要跑出去。

可他卻沒料到,平時嬌弱的溫暖霎時間使出了力氣,掙開了他的手臂。

溫暖按動輪椅向後猛地一滑,她立刻離了他的範圍。

“暖暖,起火了,我們先出去啊。”林寒想抓住她,語氣焦急。

溫暖微微擡著下頜,看他的眼神悠長而又冰冷,“不要叫我暖暖。”她忽然喝出聲,她的目光裏一下子充滿了鄙夷,“林寒,你知不知道,我聽你這樣叫我我覺得惡心至極。跟你牽手、親吻、擁抱我都覺得惡心!”

林寒其實已經明白了什麽,卻仍舊上前要拉她。他的語氣裏甚至帶了哄騙,“什麽都好,我們先出去!”但溫暖卻縮得比魚還快,林寒沒有辦法,他蠻橫地過來想要抱住她,她卻一退再退。

溫暖渾身激動地發抖,她咬緊了牙關。她看著林寒,她告訴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推溫心姐姐下樓的男人,她處心積慮接近他等的就是今天。她突然一把推開他的手,後沖力使得她整個人跌出了輪椅。

林寒伸手去拉她,卻被她看他的眼神駭得前進不得。

“你是誰?”

他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你什麽都不會知道。”溫暖忽地笑了,帶著苦盡甘來的滿足與病態,“就算被這場大火燒死,你也會帶著這些疑問。林寒,你毀了我的一切,欺騙了我的家人。所以我要讓你連死都是不明不白的。”

讓你到死都不明不白的。

是溫暖對林寒最終的懲罰。

經過處理的火越來越烈,木屋裏很快被一片通紅覆蓋。對於當年的那次瘋狂,溫暖的記憶到這裏戛然而止。

☆、Chapter 13

經過處理的火越來越烈,木屋裏很快被一片通紅覆蓋。對於當年的那次瘋狂,溫暖的記憶到這裏戛然而止。

“到了。”林寒的聲線沈靜,這樣的聲音連帶著車子停穩的動靜,接二連三地傳入了溫暖耳朵裏。她忽然大夢初醒,渾身的細胞像刺猬的尖刺一樣敏感而顫栗。她還記得,她是被林寒騙來了車裏,而此刻那位陌生助理反扭著她的手的動作,以及她手臂間令人不適的痛覺都在一一提醒著她,她還在虎口裏!

溫暖想要垂死掙紮,卻驀然聽見了車門被打開的聲音。她整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她身邊那位助理就率先下了車,緊接著,她的雙手被人猛地一扯,她只覺得自己周身一空,也就是一個踉蹌的功夫,她雙腳趔趄地落在了軟軟的地上。她以為自己會摔倒,卻不想被人反扣住雙手像壓著嫌疑犯一樣往前扯去。

溫暖看不見眼前綿延數百平方米的綠茵場地,也看不見屹立在完美綠化叢中的古香建築。可雖然她不知道這是哪裏,但聰慧如她,卻還是能從周遭安靜地只有鳥雀鳴叫的現實裏剖析出:這裏人煙稀少。她一路別扭地被拖拉著前進,時間越長,她所註意到的信息就越多。她想,要是這裏有人,看到她這樣一個盲眼的女人被兩個男人鉗制,多少都會言語。如今沒有,只能說明,這裏是林寒一手遮天且又人跡稀少的地方。

溫暖的心裏在打鼓。

很快,她被人蠻橫地拽進了什麽地方。一到那個地方,那位助理就松開了她。失去了被人控制所帶來的壓迫感,溫暖下意識地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臉色也由原本的憤怒時的漲紅變作平常。

林寒站在她的不遠處,溫暖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也許是因為溫和的關系,所以溫暖覺得林寒的這道視線就像是帶著六年前的那道火光,危險至極。她心裏其實很怕,她畏懼林寒,畏懼他從英美拉線的做法,畏懼他步步為營讓林岳有國不能回的做法,可是,當溫和的臉龐再次闖入,作為一個母親,溫暖忽地像一個小獸一樣張牙舞爪地猛撲向林寒。

或許是她的勇敢感動了上天,林寒此時恰好就在她撲打的方向,於是溫暖最終準確無誤地撲到了林寒的身上。在感受到林寒身上的熱量的一瞬間,她雙拳用力不住地砸著他,她發了瘋地抓他,踢他,雖然毫無章法,卻招招狠戾。

方驍看不過去,作勢正要上前。

林寒卻搶先一步,忽然反擊。他力道頗大,猛地捉住了溫暖的手,反手一扣,溫暖的雙手就被他的一掌限制在了背後,電光火石間,林寒的另一只手倏然掐住了溫暖的脖子。與此同時,他輕巧地擡起了腳,只用力往她的膝蓋骨上一踹,溫暖整個人就往前一倒。溫暖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她的臉頰抵在冰涼的桌面上,渾身瑟瑟發抖。

林寒的指腹按壓在溫暖脖間的動脈上,他對背後的‘助理’方驍吐字。

“出去!”

方驍皺眉聳肩,聽話帶門出去了。門碰得關上的那一刻,溫暖才知道,這裏約摸是一個私人房間。

林寒彎下腰來,側眸看向溫暖,他諷刺般地嗤笑,言語犀利,“倒貼什麽人不好,千挑萬選,選了阿岳。溫暖,和我弟弟在一起的感覺怎麽樣?刺激?爽快,還是覺得得意。”他的手從溫暖的脖子上松開。溫暖不想聽這樣的話,本能轉過腦袋,林寒卻扯著笑,刻意地扳過溫暖躲避的臉龐,他強迫她與他四目相對,他挑眉譏諷,又輕輕搖頭,“你們做.愛的時候,阿岳可真可憐。他都不知道,你是我睡過的破鞋。”

溫暖聞言憤怒至極,她的身體向上掙了一下,整個身體像是變作了一個紙做的青蛙,輕輕彈了一下又無可奈何地趴了下去。

看著她痛苦的樣子,林寒睫毛狠狠一顫。他手一松,溫暖筆直地跌落在地上。剛才林寒掐過她的脖子,她的喉嚨被迫缺氧了一段時間,如今得到了自由,她不由自主地捂著喉嚨使勁咳嗽。

那樣的咳嗽聲,聽著像是能把胃酸咳出來。

溫暖仍舊歪坐在地上,一邊咳嗽一邊擡頭,“你這個瘋子。”伴隨著濃重的鼻音,她的指控低啞而憤怒。

林寒聽了,走一步,蹲在了她跟前。溫暖聽到他的腳步聲,下意識地往後縮,可林寒只是往前伸了伸手臂,他的手指就捏住她的下巴,他笑得危險至極,聲音卻低沈。

他似乎大方接受了瘋子的稱呼,轉而問她:“那你呢?你這個騙子,跟著阿岳圖什麽?”

溫暖嫌惡地偏過頭,她的下頜不住扭動,在這無聲的抗爭中她能清晰地能感覺到下巴上他指尖的力量。這樣的力量讓她心悸,她強壓下這種膽怯,楞聲回應:“我什麽也不圖,我就是愛他!”她的聲音幹脆而響亮,像硬生生的巴掌打在了空闊的室內。

而林寒的心,猝不及防地,一陣疼。

他忽然笑了一聲,這聲苦笑聽在她耳朵裏是諷刺的意思。她本能地再向後移了一寸,動作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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